长生乐第二折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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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金吾卫郎将说完这些发誓之语后不久,方才还晴朗敞亮的天空须臾之间便暗下了许多,连风中也带了几分不属于夏日的凉意。

风茗此前一直在踮足眺望着金吾卫郎将处的情状,猛然察觉到天色不对之时,已听得沈砚卿有几分凝重地低语一声:“糟了……”

“什么?”风茗的嗓音仍为从几近失声的沙哑之中缓过来。她和许多惊诧的百姓一同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的那一轮丽日。黑色的阴影已在那轮日光的边缘扩展开来,缓缓地向前吞噬。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白夜逐渐颠倒,最终,那空中的晴日竟化作了一圈极细的金色光圈,在暗色的天空之中显得奇诡而瑰丽。

“日蚀!是日蚀!”

不知是谁首先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金吾卫还是普通百姓都慌了神,一片昏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随着人潮涌动。金吾卫郎将大声呼喊着命令所有人镇定,但却是显而易见地无济于事。

在场的大多数人从未见过这样异像,他们慌张地本能便想要逃离,但此时身在拥挤与昏暗之中,又能逃到何处?

没有人能挽救此刻的局面,而在场之人也没有谁能在这宛如泥潭的人潮之中抽身离开,绝望如潮水一般蔓延了开来。

感受到了四周人群推搡着的压迫感,风茗回忆起了方才几乎要在混乱的人群中窒息的经历,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满是冷汗的双手,整个人都不觉僵了僵。

而突然之间,她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腕被人牢牢地握住,那熟悉的温热触感让她的心稍稍地定了定,下一刻,她便毫无防备地拉进了怀中。

“别怕,随我去码头。”

风茗咬了咬下唇,只觉得咽喉之中仍有隐隐的干涩感,便也并未多言,沉默着点了点头,在一片喧嚣的昏暗之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耳边的哭喊声与呼救声依旧嘈杂,而他有力的心跳之声却似乎清晰可闻。

沈砚卿将风茗护在怀中,抵抗着人群的涌动,几乎是拼着所有力气带着她向码头之上走去。渡口的码头比一旁的河岸高出了许多,此刻混乱的人群也并未向此处拥挤。

风茗隐隐地觉得此刻仿佛是逆着汹涌的湍流,寸步难行,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沈砚卿正带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最为拥挤混乱之处。

风茗的神思渐渐放松下来,微微闭上眼小憩了片刻。

就在这时,一缕光芒穿透了黑暗。

那阴影之下的金色光圈,终于在阴影逐渐褪去之时,缓缓地释放出明亮而温暖的光芒。这样的阳光对于惊慌失措的众人而言无异于是久旱后的甘霖,尚且能够战立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并不算久违的阳光。

风茗缓缓地睁开了眼,一时有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只能模糊地看见他的轮廓。她想开口,但嗓子却仍旧是哑着,干涩的疼痛感使她几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似是忽而想起了什么,风茗松开手转过头去,在码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河畔的人群。天色恢复后,人群渐渐停止了推搡,然而一切都是为时已晚:从黑暗之中走出的人们看见的并不是光明,而是另一番地狱般的景象。

在方才的混乱情势之下,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究竟推倒了什么又踩踏过什么。如今待天色大亮,才看清这洛河之畔遍地皆是染透了鲜血的衣裳鞋冠。那些人或是以扭曲的姿态蜷缩在地上,或是跌入洛河化作一片洇开的血色,有些人尚且蠕动着身躯吐着鲜血,有些却已是支离破碎地一动不动。

似是看见了不幸殒命的亲人,人群之中渐渐有悲怆的哭声次第响起,交织成河畔一片凌乱喑哑的悲歌。

尽管心中早已有所准备,风茗仍旧是被这哀鸿遍野的景象震撼到一时失了神。她朦朦胧胧地想着,若非有沈砚卿在此,自己是不是也已经成了这满地血色之中的一员?更或者,早在南下洛都之时,她已经死在了从并州奔赴而来的路上?

她目光有几分游离,神思飘到了更远处。早在怀秀园一案事发时风茗便知道,风城叛乱者的势力已渗透到了洛都。那么一旦风城的两方势力撕破了脸……她孤身在洛都又岂能幸免?

到那时,又会不会有人为她的死,至少悲伤片刻呢?

“好了,别看了。”

一阵独特的草木清香倏忽间在风茗身前弥漫开来,沈砚卿走到她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微微俯下身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风茗回过神来,见他微微垂下眼睫,眸中的光芒也敛去了几分,一瞬间莫名地生出了些几欲哽咽的情绪,又被她生生地压了回去。

“好。”风茗的声音仍旧带着干涩与嘶哑,她沉默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故作淡然道,“险些忘了正事……先生还未告诉我昨夜沉船之事,商会的损失如何?”

“和京中几位大商贾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沈砚卿笑了笑,也会意地不再多说其他,“既然来了,不如随我去看看?”

风茗点了点头。

沈砚卿于是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随我来。”

“苏公子放心不下?”

官道旁,玉衡远远眺望着渡口的方向,从这里只能依稀地看见河畔乌泱的人群和隐隐的血色。

“不必想也知道定会有一出惨剧,又何来放心与否?”苏敬则兀自笑了一声,策动缰绳,信马向洛都城门方向而去,“不过方才玉衡姑娘的所作所为,倒是很令人刮目相看。”

玉衡略一挑眉,调转马头紧随身侧,似有几分讶异:“哦?苏公子觉得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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