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2 / 2)
据说天才建筑师布鲁涅内斯基当年竞争那个必将留名于世的穹顶时,没有画一张草图,也没有写下一组计算数据,而是凭砸碎一个鸡蛋直立在大理石板上赢得了订单。
教堂里的人总是很多,教堂外排队的人也很多,但陆安迪还是在乔托钟楼与教堂之间的广场上找到了一个位置,那里经常有好些人在画画,有些是在画景观,有些是专门替游人画像的街头画师。
陆安迪也搬了个板凳在那里坐下。
身边不时有各种肤色的游人和小孩经过,有的问她画不画像,她都礼貌地拒绝了。
画师与客人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男人。
其实这个男人跟她一样,每天都会来这里,只是有时站在她旁边,有时站在别的画师旁边,看他们画人或者画景,但是从来不开口说话。
有一天,他终于开口了,是在偶然看到她打开之前那本速写画册之后,冷漠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可抑制的兴奋。
“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黑森林的那些。”
得到许可后,他借了一张凳子,坐在那里慢慢地观看。
对哥特教堂和小红帽没什么兴趣,他直接翻到那个小镇。
“威利斯赫恩,就在内卡河的河谷,那里的夜空我敢说是世上最美丽的夜空,你画得好棒!……啊,我记得这座房子,它的院子后面有一个美丽的菜园,整年种着金贵的白芦笋,这家人姓施瓦茨,黑森林蛋糕和猪肘也做得特别好,但外面的人很少知道……你去过哪里?”
“是的,我只去过一天,但确实令人难忘,星空极美,蛋糕和白芦笋都很好吃。”陆安迪用蹩脚的英语回答他。
男人原本冷漠的眼里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带着些怀念与伤感:“我在那里出生和长大,但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你能给我画几幅画吗?”他指着画中几个地方,“就坐在这所房子旁边,这条河边,和这个七点钟的布谷鸟钟前……”
这个男人长相很普通,和往来的大多数游人没有什么分别,但眼神却很犀利,让她想到凤凰谷一号上空方飞翔的鹰隼。
画着画着,他突然对陆安迪说:“你是画家还是建筑师?你估算的尺寸大部分没有问题,但之前那幅乔托钟楼的高度,却标错了三米。”
陆安迪吃了一惊:“乔托钟楼太高,仰头看缩短透视太厉害,所以我取了一个直接三角形,塔尖、塔底、对面那个咖啡店三点,用目测斜边和地上直角边的长度倒推的,确实不是很有把握。后来我回去查了一下资料,确实差了三米。”
“跟我的方法一样。”男人第一次露出笑容,“你能做到那样,已经很难得了。”
陆安迪忍不住问:“你也是建筑师?”
“不是。”男人说,“但我的职业,比画家和建筑师更需要距离感和眼神。”
“让我猜猜……是射击?”
男人眼中犀利一闪,但也只有一瞬间,就笑着说:“没错,我是射箭运动员,百发百中!”
“但你也是一个很好的模特呢。”
他可以由始至终纹丝不动地坐上两个半小时,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真的很稳。
“但现在我要画到你的脸了,你能不能集中精神看着我?这样视线不会飘到画面外。”
目光是人物的灵魂,但他的眼光却总会时不时地落在她身后,像看着别处的某个地方。
“抱歉。”男人调整了视线。
画完草图后,陆安迪上好颜色,男人坐在夕阳暮色中,就在他跟洛伊吃过饭的那张桌子旁,画面生动细致,男人很满意,付了100欧给她。
于是每一天傍晚,他都会到那里,让陆安迪给他画一张画。
第五天的时候,夕阳照在他的眼角,他的眼里突然出现了一点犀利的辉光。
那点辉光如此凌厉灿烂,陆安迪忍不住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竟然也愣住了。
她看到了洛伊!
一身银灰色的他正从广场对面的一间咖啡馆走出来,上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洛伊也在佛罗伦萨!
而且离她那么近!
陆安迪呆住了,但洛伊并没有看见她。事实上,从亚壁古道上的那一次飞车后,他们就没有见过面,洛伊也没有联络过她。
转过头来,她的模特正用那种鹰隼一样的目光看着她:“你认识这个人?”
陆安迪脸上飞过一朵红晕,摇了摇头:“他很好看。”
“呵呵。”那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回复了冷漠,“是啊,漂亮的东方男人。”
第二天下午,男人没有来找她画画。
但陆安迪看到他早早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走上了乔托钟楼,还微笑着用手势跟她打了个招呼。
陆安迪始终记得那个鹰隼般的眼神,当夕阳西斜的时候,心神不宁的她忍不住坐到他原来坐的位置上,试了一下。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每天坐在这里,目光总是越过她肩头看向那个方向了——他其实一直在看着那间咖啡店。
陆安迪看看塔尖,看看咖啡店,在这个相同的时间里,她又看到了准备推门而出的洛伊。
“不!”
她脸色煞白,突然站起来,向他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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