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接生过不少妇人,捏着帕子擦过应嫔额头的汗,有条不紊地指挥,“快给主子喂些汤水,存存力气。”
婉芙踏进朝露殿门,就听见殿里女子传出的痛喊声,撕心裂肺,吓得她心尖一颤,下意识止住了步子。
她这是第三回看到女子生产的苦楚,温修容被人推倒小产,许婉仪拼命生下龙凤胎,而今应嫔摔下台阶,又早产月余。她听着里面声嘶力竭的哭声,忽然有些害怕。不觉抚上小腹,阿娘当初生她时就是难产,如果她有了身孕,会安稳地生下这个孩子么?
“泠姐姐。”温修容从殿里出来,就见婉芙在出神,开口轻唤一声。
婉芙转过脸,看见牵着顺宁公主的温修容。
她诧异道:“你怎的这么快就到了?我记得关雎宫离重华宫尚有一段路要走。”
温修容顿了下,牵住顺宁公主的手,面露些许难色,“此事说来话长。”
……
温修容带着顺宁去御花园赏花堆雪。顺宁贪玩,玩够了雪,就要去湖面溜冰。如今已是春时,冰面开融,温修容怕她出事,自己牵着顺宁只在边缘的冰面上走走。
绕过揽月湖,就听见远处长亭内的争吵声。紧跟着,便看见赵妃朝应嫔推了一把,应嫔大着肚子,猝不及防,脚下踩空,径直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纵使有宫人垫在身下,依旧伤得不轻,地上流出了一摊骇人的血水。
“阿娘,熙儿害怕。”
朝露殿内,时不时传出女子疼痛的惨叫,盆盆的血水触目心惊,鼻翼下环绕着浓重的血腥味,几欲让人作呕。
温修容抱住顺宁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唯有在阿娘怀里,顺宁才感到安稳,顺宁紧紧抱住温修容,边哭边颤着嗓子,“阿娘,熙儿要回关雎宫,阿娘带熙儿回去吧,熙儿不想留在这了……”
宫里规矩,温修容与顺宁见过当时情形,势必要留下来,等着皇上问话。
“你带着熙儿回关雎宫。”
李玄胤从殿外进来,看了眼紧紧抱住温修容的小人儿,冷下眼,先交代了一句。
皇上脸色阴沉如水,伺候在身边的陈德海大气也不敢出。
小太监刚传完信,皇上脸色立刻就变了。小皇子薨逝没多久,后宫怀了身孕的两个嫔妃又相继出事,皇上不震怒才怪。
见皇上到场,殿内众人屈身福过礼。
李玄胤俯身摸了摸顺宁的发顶,顺宁害怕地看向父皇,眼里掉出泪珠,“父皇……”
小团子一哭,只叫人心都疼化了。
温修容道:“皇上,嫔妾的宫人也亲眼看见了长亭中赵妃娘娘和应嫔的争执,嫔妾将她们留下由皇上问话。”
李玄胤点过头,扫了眼殿内的一众嫔妃。
温修容牵住顺宁的手,温柔地轻哄几句,将小小的人带出了殿。
皇上看重顺宁公主,自然也重视温修容这个养母,这是旁人都得不到的殊荣。这番情形,不禁让人想到,如果应嫔安然生下这一胎,日后后宫又该会怎样。皇上是否会因喜爱应嫔生下的龙嗣,而宠爱应嫔,胜过圣眷正浓的泠贵嫔。
相比于这些好奇,她们更希望应嫔小产。应嫔觉得自己颇得圣心,对谁都是高高在上的态度,殊不知自己与她们又有何两样,还不是比不过那位宫女出身的泠贵嫔。
很快,皇后也到了朝露殿。
皇后唇色苍白,面容疲惫,眼底显然的倦怠青黑,倒坐实了这些日子的风寒病重。
一入殿,皇后掀起裙摆,重重咳了两声,恭敬地对李玄胤跪下身,垂眼请罪:“臣妾病疾未愈,疏于管理后宫,致使后宫两位有孕的嫔妃出事,请皇上责罚。”
这种事说起来,怪不到皇后头上。谁不知道后宫里,赵妃跋扈,应嫔清高。两人撞到一处,就是针尖对麦芒,早晚得出事。
李玄胤拨了下扳指,沉着脸色睨向皇后,“皇后掌管不甚,致使后宫龙嗣接连出事,幽禁坤宁宫三月,以示惩戒!”
众人倏地噤声,鹌鹑似的垂下脑袋,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近日,后宫确实生出了太多是非,而这些是非,似乎都对皇后有利。
可,谁又能料想到,赵妃和应嫔会在这时候起了争执。应嫔快要临盆,不该在宫里好好待着待产么?为何非要去那御花园赏花。
梳柳手心一紧,哭求着跪到李玄胤身前,急切道:“皇上,娘娘日夜操劳后宫事务。赵妃娘娘和应嫔主子仗着圣宠,从未将娘娘放在眼里。娘娘近日风寒病重,哪分得出心神,去看顾赵妃娘娘和应嫔主子。娘娘实在委屈啊!”
“皇上不该这般重罚娘娘,皇上……”
“够了!”皇后蹙眉,骤然斥向梳柳。
“娘娘!”梳柳哭着扶住皇后,“奴婢看不过娘娘再这么委屈下去了,娘娘执掌六宫,但赵妃娘娘和应嫔主子,何时对娘娘有过半分尊敬!”
皇后闭了闭眼,“将梳柳带出去!”
“娘娘!奴婢不要,娘娘!”两个婆子押住梳柳的胳膊,半拖着出了外殿,直到声音渐渐消失,众人面面相觑一眼,赵妃与应嫔对皇后的不敬,后宫都人尽皆知,皇上会不知道么?
“梳柳出言不逊,不敬上位,待臣妾回宫会好好教导规矩。”皇后脊背挺直,面色不变,额头沉稳地叩到地上,“臣妾管理六宫不善,甘愿领罚。”
闹剧终了,李玄胤不耐再看皇后,也没在意那个奴才,捏捏眉心,开口发问,“赵妃如何了?”
赵妃月份浅,到现在还没听说有多大动静,料想是没出大事。陈德海正欲回话,就见那位为赵妃把脉的太医一脸苦涩地从殿里出来,心头咯噔一声,有种不详的预感。
高太医到了圣前,抖着双腿跪下身,声音颤颤不稳,“回皇上,赵妃娘娘只是……只是来了月事,并未有孕。”
殿内的嫔妃倏然瞪大了眸子,下意识攥紧手心。
赵妃竟然假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