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都不曾移开。
待礼官宣读完长篇的吉诏, 便是皇后说话的时候了。
沈晗霜看见皇后正神色庄重地说着些什么,但她垂下眼睫,并未细听,也不再继续看向一国之母此时的端庄仪态。
自从得知皇后曾对外祖母下手, 在沈晗霜心底,无论皇后做这些事的目的或出发点是什么,她都已经无法再对皇后怀有任何敬重或亲近的感情。
皇后的话说完,太子本该接着在一众女眷前代没来参与秋祈的帝王说些什么。但祝隐洲只神色冷淡地朝一旁的礼官摇了摇头, 淡声道:“开始吧。”
“是。”礼官恭敬地应下。
在场的所有人便都听见礼官高声宣布今日的秋祈之礼开始。
随行来了洛阳的礼官分列成两队,站在自行宫外上到青云寺的数百级阶梯两侧。和他们一样站在山阶两侧的是今日的护卫,都是自洛阳军营抽调过来的精兵。
一袭繁复礼服的皇后行在最首,太子祝隐洲和二皇子祝寻分别跟在她的身后。
紧接着, 便是按照家主官职依次排列的官员家眷们。
沈晗霜的两位伯母代表着沈府, 自然排在前列。
但如今明面上,沈晗霜的外祖母身体不适。为了不耽误秋祈整体的进程, 明老夫人主动换去了队伍最末, 走到了那三位同样需要人搀扶的贵女身后。
是以沈晗霜并未与两位伯母同行,而是仍然与明姝雪一起陪在明老夫人身边, 待其余女眷都往前走上山阶后才跟了上去。
嬷嬷与侍女都没有资格参与秋祈,沈晗霜她们后面不再有别的人跟随。
明老夫人实际上并未中毒,本有余力自己登上这些山阶,但为免被任何人看出破绽,她还是由沈晗霜和明姝雪扶着,走几步便停一停,在原地缓一缓。
就在她们前面的那三位贵女也似是经历着巨大的煎熬,很快便脸色煞白,看着虚弱不堪,俨然一副重病之人的模样,似是下一瞬便会脱力倒下。
看来虽然她们的性子还是不够沉得住气,但在装病一事上,她们还是有些心得的。
沈晗霜不由得腹诽道。
扶着外祖母登上一级一级山阶时,沈晗霜留了个心眼,暗中仔细看了看护卫在山阶左右的士兵。
不知这些人里,是否也有皇后的眼线。
不期然看见身着铠甲的林远晖时,沈晗霜心神微顿。
亲自护卫在山阶上的林远晖同样看见了沈晗霜,他神色未变,只不动声色地朝沈晗霜递了一个沉定的眼神。
沈晗霜立即便领会到——
从洛阳军营调来的这些精兵,应都是林远晖仔细筛选核查过的。
想必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在秋祈这样的场合对在场的女眷做什么,沈晗霜也稍微放心了些。
所有女眷都走过了这数百级山阶,在青云寺前的空地上停下时,青云寺的僧人才将众人请进了寺中。
寺内青烟袅袅,让置身其中的人不自觉地心生虔诚与敬畏。
接下来的一应祈福礼节便都不再由礼官负责,而是交由了青云寺的住持。
待今日参与秋祈的所有人都依次在神佛面前上过香之后,青云寺内的高僧会在寺中为众人讲经说法,去染成净。再往后,大家便会在青云寺中用素斋,以一蔬一饭体会禅意与佛缘。
虽话里说着菩萨于一切众生悉皆平等,但皇后、太子、皇子终究与其余人的身份不同。一同听高僧讲经时,最靠前的蒲团自然是他们三人的。
朝臣大都还是那些朝臣,家眷也还是那些家眷,但如今龙椅上的天子已经换了人。
去年带着众人来青云寺秋祈的还是前太子祝清,而眼下,祝清的尸身早已埋葬在前尘往事中。
今年的秋祈以皇后为首,太子与二皇子作伴,便不仅代表着帝后关系和睦,还意味着起码明面上,祝隐洲这个太子之位是受皇后与二皇子支持的。
且在场的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早在登基大典之前便对外宣布过,他不会再召开选秀,遴选其他女子入后宫。而皇后在生下二皇子祝寻时身子有损,多年来都不曾再有过孩子。
如此一来,除非有什么意外发生,否则皇帝膝下便只会有太子与二皇子这两个儿子。
而除非皇帝废太子,否则祝隐洲的前路已经一目了然,是旁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通天途。
但一直安静地参与着这些秋祈礼仪的沈晗霜却知道,此时皇家的表面和睦之下,已经有暗流在无声涌动。
稍有不慎,便会有人被卷入其中,血肉连同着骨骸一起被拽进暗不见底的深渊,让人无法翻身,更无法求生。
满载权力的车轮滚滚驶过时,端坐在车内的上位者不会知道,也不会在意,将有多少人被卷进车底,尸骨无存。
是人便会有力有不逮之时,沈晗霜这回能救下那三名被皇后下了慢毒的贵女,但无人能预知下回又会是谁遭遇何种手段。
沈晗霜不可能次次都有法子。她惟愿自己的家人不会被牵连。
沈晗霜抬眸看向正无悲无喜地俯瞰着世人的神佛,随即虔诚地在心底为自己身边的人祈愿。
无声的期盼一句句在心底流淌而过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沈晗霜骤然睁开眼睛,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空茫与愕然。
有些习惯,竟如此根深蒂固吗……
庄严肃穆的秋祈结束后,黄昏时,众人随着皇后一同离开了青云寺,回到了山下的行宫中。
沈晗霜原以为,秋祈结束后,本就是临时来行宫的她和外祖母、明姝雪便就应该可以回明府了。
但她与皇后提起此事时,皇后只说不急,又留她们在行宫住了几日。
为免回避之意太过明显,沈晗霜便也没有坚持,仍和之前一样,每日都去凤宁宫陪皇后说话。
直到几日后,沈晗霜照常去了凤宁宫,却是面带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