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隐洲喝下那杯茶水之前,沈晗霜只在他眼底看见了化不开的留恋与不舍,没有一丝胜券在握的神色。
除非祝隐洲太会伪装,否则那时的他应没有想到他自己的身份,没有想到沈晗霜会有些什么顾虑,也没有猜出那些茶水其实都是干净的。
沈晗霜说在五杯茶水里下了毒,让祝隐洲六中选一,他便照做了,什么都没问。
饮下那杯很可能有毒的茶水之前,祝隐洲也只用深情缱绻的眼神看着她。
似是看完最后一眼,还想再看最后一眼。
舍不得挪开目光。
沈晗霜再次发现,祝隐洲其实有一双很会爱人的眼睛。
沈晗霜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任性,只会管用这一次,沈晗霜也只会用这一次。
方才她若不是临时起意找断云要毒药,或者若是再多给祝隐洲片刻的反应时间,他应轻易便能看穿沈晗霜其实只是在借着毒药之名虚张声势。
但就在那一刻,他没有发现任何违和之处。
只看得见她,也只听得见她。
沈晗霜已经得到了她需要的确认。
马车停在山下时,沈晗霜和祝隐洲都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
沈晗霜掀开帷帘走出马车,祝隐洲站在车边朝她抬起手,让她能扶着他的小臂下车。
沈晗霜顿了顿,还是避免了两人肢体间的接触,自己从旁下来了。
看着已经被淡薄夜色笼罩的山峦,沈晗霜问:“是在山上吗?”
祝隐洲掩下心里一闪而过的低落,收回手,温声道:“对,地方有些偏僻,路不好走。”
夜里走山路不方便,沈晗霜提议:“那带着灯笼吧。”
“好。”祝隐洲应下,用火折子点燃了两盏灯笼提在手上。
祝隐洲自幼习武,目力极佳,夜间行走并不受影响。但他担心沈晗霜不习惯走夜路,又不愿意与他有触碰,路上会走不稳。
沈晗霜也知道应只有自己用得着灯笼,便不好只让祝隐洲拿着,她伸手从他手里拿过了一盏灯笼,自己提着。
“我们走吧。”
祝隐洲走在前面带路。
临上山前,他挑了一根长短和粗细都适中的木棍递给沈晗霜,让她上山时可以省力些,或是用来拨开他没有清理到的蛛网与杂草。
沈晗霜还从没在这么晚的时候上过山,一时觉得有些新奇。
这片山脉没有现成的上山道路,看得出来本就少有人至。
夜色里赏不了秋时山景,眼睛只用来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耳朵便能听得很清楚,四周愈发静得只剩下晚风温柔拂动枝叶的声音,不知名昆虫懒懒鸣叫的声音。
还有她和他走在林间,踩过枯草时的窸窣声。
好像偌大的世间,只剩下两个人。
沈晗霜走在祝隐洲身后,每一步都能落在实处。
原本横生的荆棘,带泥的落叶,凌乱的蛛网,都被她前面的人清理干净了。
偶尔,沈晗霜会抬起眸子,将目光落在身前那人宽阔的背影上。
心底不知是否有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夜色逐渐深入丛林,远离尘嚣。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停在了一处空地前。
早在从林间走出之前,沈晗霜便透过斑驳的树枝隐隐看见了一片暖光。
这会儿眼前豁然开朗,沈晗霜才看清了,在这个几乎称得上是避世的地方,竟建着一间不小的树屋。
白天时,除非走得更近些,否则这间屋子应很难被人发现。而此时,这间搭在巨树上的屋子里正亮着烛光,有着整片广袤丛林中的唯一光亮。
像是正在等待夜归人的家。
“这是……”沈晗霜欲言又止。
甫一看见这间树屋时,沈晗霜便想起来,去年自己和祝隐洲提起过,她的父母曾与她说过在外游历时见到的离地而居,将木屋建在树上的人。
沈晗霜的父母曾答应过会为她在洛阳城外也建一间树屋。
只是,在那之前,沈晗霜的父母便永远离开了她。
沈晗霜没想到,祝隐洲说想带她来看的东西,便是这样一间树屋。
一间和她曾有过的构想几乎一模一样的树屋。
朝向要能看见日落与晚霞,要不打扰在周围筑巢的鸟儿,窗外要有四时不同的怡人山景,门边要挂着装满鲜花的小篮子……
无一处不合她的心意。
祝隐洲一直注意着沈晗霜的神色变化,见她眉眼间并无任何厌烦与不耐,祝隐洲轻声问道:“想进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