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越走越远,她的音量也逐渐变小,最后如燃烧的火苗般慢慢熄灭。
喷在她颈间的弱息忽重忽轻,这股热流可能已经在她颈后留下了一团红印。
突然,她的脚步一滞。
“勾住了。”清妩低低的嘶了声。
有棵不认识品种的歪脖子树勾住了她头顶的头发,而尾端被裴慕辞压在两人胸背之间的缝隙里。
背上的人就跟没了意识一般,睫毛上蒙着薄薄的一层水汽。
若是直接砍断树枝的话,枝丫便会若蛛网般落在裴慕辞身上。
他现在的状态,怎受得住这样铺天盖地的重量。
清妩一狠心,咬牙抬起手,几缕乌发在触到剑刃的瞬间断开。
那股憋着的劲也一下被抽离,她差点踉跄一步趴在地上。
不知是谁的发丝不断落在前襟,清妩随手理开,安慰道:“前面有个崖洞,我带你去休息。”
不光是裴慕辞需要歇歇,她的双脚也在打着颤,距离灯枯油尽不远了,她现在就祈祷山林中不要再生其他的意外。
快到了,再走几步就到了。
裴慕辞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有千斤重,虚弱的耷在女孩消瘦的肩膀上摇摇晃晃,淡漠的眸子里微微露出暖意。
他眯开一条缝,看见女孩毫不犹豫的斩断青丝,跌撞着往前走,摇头晃脑的说着些打气的话。
尽管她步行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要把他放下来的话。
发丝轻飘飘的散开,他让开身,把那股断发聚拢,捻起包到带血的丝帕里。
漫天的繁星若隐若现,幽幽夜空像是海水深处那般黝黑,又带着空灵的苍蓝色。
巍澜壮阔的天际蕴藏着一股万物皆渺小的豪情,在这样令人沉溺的深邃美景里,有颗死寂已久的心,开始缓缓跳动。
——
“到了到了。”清妩如释重负地喊了声。
崖洞一部分被埋在山体下,山林里黑灯瞎火的,若不仔细观察的话,难以发现那是一个独立的入口。
清妩把裴慕辞放在最里面,让他靠着石壁,“你先歇歇,我附近捡点干柴。”
洞内的温度比外面还要低很多,若没有可以取暖的东西,两人今天晚上就直接冻死在里面了。
到时候流言蜚语传出来,说她一个公主带着待诏出来私奔。
还在山谷里殉情。
想想都丢人。
清妩解下弓箭放在一块较平整的石板上,把软剑绑在后腰。
裴慕辞嗓子里宛若被灌了热油,轻微的吞咽都像刀割似的疼的刻骨。
洞穴里黑麻麻一片,他木然望着洞口,那里渗进的丝丝光线,映出女孩步步向外的背影。
清妩提着长剑,那剑散发出血液凝固的腥气,还带着翻山越岭时沾上的晦物,她就那样满不在乎的捏在掌心,另一只手边走边拍掉沾在裙摆上的尘土。
她仿佛还不是很清楚,带着他这种暂时失去生存能力,还随时会犯病的人在山林里穿梭,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清妩稍微埋头,从半人高的洞口钻出去。
女孩留在他身上的甜腻温软逐渐消失,铺天盖地的痛感重新卷土而来。
裴慕辞喉间涌上泛甜的血沫,嘴角却牵起微弱的弧度。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洞洞的环境,他小弧度的环视周围,扯着破破烂烂的袖口把外衫脱下来铺在地上。
他慢慢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动作迟缓但十分有耐心。
陡然摸到下摆处大片大片的硬块,像是浸湿后又晾干的宣纸。
应该是方才粥棚里倒在他脚下的那些人,血迹顺着丝绸的布料倒漫上他衣摆。
他脑海里全是刚刚清妩笨拙拍掉裙摆上灰尘的画面。
总不能小殿下待会回来,还让她坐在灰扑扑的沙砾地上吧。
外衫脏了,裴慕辞又开始解中衣的束带。
所有的动作一经他的手,好似都带上了些从容不迫。
他窟住较高的石柱,扯出干净的中衣平铺在地,把外衫重新穿回身上。
这套动作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面上早已没了血色,嘴唇都像是蒙上一层白霜。
有伤口的地方开始一点点破开往外渗血,关节处隐隐传来的阵痛,像是尖锐的钉子被铁锤敲进每一块肌肉里,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可那疼就跟被烤的炙红的刀子似的,毫不留情的扎进他的灵魂。
裴慕辞匀速地往外呼出一口长气,靠住身后同样冰凉的石墙,索性闭上眼,任由锥心刺骨的痛意在每一节骨骼里四处爬窜。
——
清妩在外隐着逛了一圈,大致摸清地形地势后,矮身窝进洞穴,把捡来的一小捆干柴丢在门口,跨进深处蹲在裴慕辞身前。
她没有再摸他的额头,而是两指挨住他的颈侧,在感受到指尖的跳动后,才把堆在旁边的一件衣服盖回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