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矜看起来虚弱极了,连被呛后的咳嗽声都有气无力的,顾寒江拿方才包过壶底的帕子随便给他揩了两下嘴角,也没说把喝过的药碗拿去洗,就又摆在床头上。
清妩全程皱紧眉头,好几次想伸手制止,刚举起来又放下了。
顾寒江擦了下溢在桌上的汤药,见她一脸嫌弃的样子,不由好笑,“怎么?看不惯啊?”
“看不惯你自己来啊。”他上上下下把清妩扫视了一遍,还真想不通杜矜和裴慕辞两个人,怎么都舍得把命豁出去给她。
他越看越是奇怪,没留神间目光便有些不顾遮掩。
清妩记得从前在营里的时候,顾寒江对她的态度还算是好,虽然也有点暴脾气,但好歹也和善,不至于如今这般句句夹枪带棒的。
“我是有哪里得罪了顾军师吗?”清妩回想了下两人间仅有的几次交涉,又觉得那都是她自己和裴慕辞的私事,不该惹得他一个旁观者火气这般大啊。
“不曾得罪。”顾寒江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回院子里,又坐在躺椅中,慢悠悠的给干粮们翻个面。
清妩跟出去,听见他说:“就是替杜令虞打抱不平而已,他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却不太当回事,任由他在这孤零零躺着。”
“不过也没事,反正他醒来之后不会跟你计较。”顾寒江挥手,远处的侍卫抬来方正的太椅给清妩坐。
“前面我进宫多有不便,这也是元皙打点好了,我才敢过来看看。”清妩不愿背负白眼狼的骂名,便耐心解释几句。
“还未与你道谢。”她语气陈恳,“若不是军师在这里照料着,令虞这里恐要被宫人冷落,万不会像今日这般舒坦。”
“不用说给我听,我不过随口一提,免得姑娘心里忘记了令虞这个人。”顾寒江无所谓地晃着椅子,“元皙没想着用令虞的身份撇清流言,所以才将他安排到这僻静的殿室里,并非其他的心思,你别多想。”
清妩自然是明白,若将杜矜的身份公布出来,用前朝镇国将军府世子的身份支持新帝登基,裴慕辞之后便不会有这么多纷纷杂杂的传言阻碍,这也是顾寒江最初接近杜矜的目的。
而裴慕辞这般心机深沉的人却并没有选择这条捷径,反而用损失最大的方式回应了流言
稍微想想也知道这是因为谁。
平日里除了顾寒江,没人会来这殿内,扫雪的宫人刻意在院中留了些积雪,造成堆山的形状。
两人靠着炉子取暖,寂静中只听见烤炉里的烟碳不断炸开的声音,倒将二人之间的氛围衬托的很是怪异。
顾寒江串起几个焦酥的土豆,想了想,还是先递给了清妩。
“我在府上用完膳才来的,不饿。”她婉拒了好意,起身刚要告辞,又觉得时辰方早,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走,显得这趟没有诚意。
于是她踱到腊梅枝下闻闻香,采了几朵放在兜帽里,蹲在树下捏雪。
肤比雪白的女孩双眉弯弯,淡绛色的厚帔压住层层翩飞的软烟罗裙,鬓发间的墨花四叠步摇的流苏涤荡出微小的弧度,还真与这个冬梅雪景融为一体,别有番灵动的气韵。
顾寒江连剥了好几个土豆红薯的皮,兴致满满地啃了一口,抬眼就看见清妩呵着白气,捧着莹雪在堆分不清是何的玩意。
其实她从前在宫里被皇后严加管教,冬雪正盛的日子里要么就在凤鸣宫习典学经,要么就是在猎场练习箭术,以至于从没有好好在雪地里玩过。
初雪落下时她尚在恢复身体,裴慕辞根本不许她吹着凉风。
所以明明两团雪重在一起就能弄好的小兔子,她却在短短一刻钟内失败了无数次。
清妩垂头丧气,不禁想若是裴慕辞在这的话,定是能给她做出好多花样。
顾寒江就看着她懊恼的埋在煞白的雪地里,满脸不认输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一双纤纤玉手冻得通红,还连最基本的要领都没有掌握到。
“长得一副好模样,手却这样笨。”他毫不留情的讥笑,将手里热气腾腾的干粮放回炉边煨着,走上前跃跃欲试。
他虽不会武,可常年跟着队伍行军,脚步自然比寻常人轻许多。
清妩本就不打算理会他,专心致志地钻研手里团着的两团雪球,冷不防他闪到了身后,受惊后吓了一大跳,手快内心一步,直接把雪球砸到了他脸上。
顾寒江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颗雪球紧接而至,散进了他的衣领中,冷得他猛闭上眼,速速蹲在地上捏了一把,就要朝着蹲在地上的人影丢去。
清妩刚想着道歉,谁料他反击的这般快,只能像鹌鹑似的缩在原处,免得颈边的狐领被雪沾湿。
意料之中的寒意没有到来,她抬眼时,羲行如松般站在她面前,挡下了散开的雪球。
裴慕辞居然还是在她身边放了暗卫。
顾寒江更是无语,“她刚刚扔我两下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
羲行平日话就比羲知少,此刻面对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沉默地拍开衣裳上快化开的雪,不置一词。
又有雪球飞来,他稍微侧头,轻松躲过,平静地看过去。
顾寒江觉得他眼神里充满了挑衅,气不过,“进宫能遇到啥危险,竟派了你这般功夫的人,裴元皙也不嫌大材小用了!”
羲行站在那跟座雕塑似的,既没有大弧度的动作,也不开口回话,只轻轻点头示意听见了。
顾寒江一拳打在棉花上,瞬时转移了迁怒对象。
“令虞这边我会照看,姑娘若没有别的事,就先回吧。”他面色不善的望着警惕的羲行,冷哼道:“裴元皙若是知道你在杜矜殿中逗留这么久,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清妩想想也是,毕竟还和约了徐莺,若错过时间让人久等就不好了。
马车肆无忌惮的停在殿门口,她爬上马车时,羲行已经不见了踪迹,也不知是隐在了暗处还是回府告状去了。
——
雪花纷扬,似碎玉般积在马车车顶。
在赤玉阁接上徐莺之后,两人绕路去茶楼要了个视野最开阔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