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桢做了个梦。
一个她清晰地感知到是在做梦的梦,可她也意识到,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她梦见了自己静坐在凉亭内,跟前摆放着的是焦尾琴。
梦中的她眼眸中布满了雀跃和欣喜,抬着眼眸一瞬不眨地望向不远处,唇梢荡起的笑意就是三月拂面春风都敌不过,温情之余又含带着比拟盛夏日光的明媚。
秦桢循着梦中自己的视线看去,半倚在高柱之前的沈聿白手中擒着长萧,他神色玩味地把玩着长萧,凝神听着梦中的自己言语。
梦中的秦桢嘴角一张一合,可身处梦境之外的她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沈聿白眼眸中逐渐荡起的笑意,嘴角也忍不住扬起。
梦中的她说完后,神情紧张地盯着沈聿白,神色间闪过不自觉的紧绷,又闪过些许期冀,也不知道是在期冀些什么,霎时间,已经忘却这段往事的她也忍不住期待了起来,想要看清他的反应。
不多时,她看到沈聿白微微颔首,答应了自己。
他说:“以后都会陪着你。”
少顷之间,梦中的自己霎时间笑开了颜。
第75章
梦境很温情,春日冰雪消融过后的潺潺流水之景,也莫过于此。
秦桢再次苏醒时,眼前仍旧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她掀开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屋檐多时,脑海中闪过梦境中的一切,嘴角禁不住扬起,她伸手往外探了探,摸到了一片冰凉。
门扉推拉响起的吱吖声入耳,秦桢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感官无限被无限放大的她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影子不疾不徐地笼住自己,她听到了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她知道是沈聿白,伸手探了探:“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又到处乱走。”
帮助老夫妇俩搬回柴火的沈聿白身姿稍显凌乱,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往前挥舞的白皙手臂,又掠过那双闪烁着担忧的眸色,心中暗下的那抹光亮悄然亮起。
她醒之前,沈聿白是忐忑的,不安的。
他不知道这一觉醒来,秦桢是否会记起所有的事情,他们之间又是否会回到过往的相处方式,从听闻到屋内传出声响到踏入屋中不过短短的十来步路的距离,可每踏下一步心口就会提起半分,逐渐提到嗓子眼处,几乎要溢出。
然而真的看到她仍旧看不见,且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他又生起了无端的落寞。
于他而言,她仍然是他喜欢的秦桢。
可于秦桢而言,却不是她自己,她失去了本该拥有的记忆。
沈聿白虽沉溺于此情此景下的柔情,却也不希望这一刻能够持续下去,他希望她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就算不喜欢他,也可以。
他的视线落在那道白皙的手背上,忍不住将她胡乱往前挥舞的柔荑扣入掌心中,道:“想着出去探探路,寻下山路口。”
穿过院前泥泞小路即可掠见山崖下大片大片荒芜的光景,除此之外的四下,一道清晰可见的山路都没有,若想要下山,就要穿过浓密树林,稍有不慎就会踏入陷阱之中,或是迷失在茂盛树林中。
院中停着辆推车,想来老夫妇俩就是用推车将他们二人推回,沈聿白问起下山的路时,老翁老妪两人迷茫不解的眸光在告诉他,他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当他指了指推车,比划着下山的手势时,两人的神色霎时间变得严肃,说什么都不再和他交谈。
如此,沈聿白也没有再强求他们,而是跟着老翁去拾柴火去,顺便寻着下山的途径。
对于下山一事,秦桢是稍微有些迷茫的,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更不知下山后等着她的又是什么,对于此时的她而言,这处小院才是最令她安心的存在。
她没有接沈聿白的话,而是寻着他的手往上探了探,摸到包扎过后的手臂,手心中没有染上半缕黏腻的血珠,心中的担忧消去了大半,另一手拍了拍床榻,道:“沈聿白,你的伤还没有好,别四下乱跑。”
她的语气温柔又恬静,恰似皎洁纯白的羽毛不经意地掠过沈聿白的心尖,他嗓音不由得喑哑了几分,“已经是傍晚了,我去端来晚膳,你用上些许。”
说罢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松开。
察觉到影子悄然离去,秦桢的心仿佛落了几分,定定地垂眸,隔着浓郁的黑雾看着手心。
她想起梦中沈聿白清隽的模样,挺拔如松的身姿慵懒地倚靠于高柱前,不似纨绔子弟那般懒散,反而散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恣意,一看便知会多么的惹人注目,令人欢喜。
秦桢抬手抚摸着空落落的心口,思绪中荡起了莫名的情愫。
沈聿白端着晚膳入屋放在破旧的圆桌上,上前半蹲下身替她穿着鞋履,“晚些时候,带你出去走走。”
秦桢颔首,跟着他慢慢地走到桌案前。
她听到椅子被拉出的声响,不多时自己就被安置坐下。
眼前弥漫着黑雾的秦桢试图摸索着桌案上的竹箸,耳畔响起勺子和瓷碗相撞发出的声响,下一瞬,干涩的唇边被清粥浸湿,她下意识地张口咽下清粥,泛着淡淡甜意的清粥霎时在嘴中绽开。
一口接着一口,用完了整碗清粥和小菜。
沈聿白去清洗碗筷时,秦桢坐在圆椅上须臾,起身摸索着走出小屋,踏过门槛抬眸的刹那间,倏然怔在原地。
她看到了躲在云层之后的明月,一刹那。
虽然只是短短的瞬间,雀跃蜂拥而至,布满了那双清澈眼眸。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她忍不住和来人分享着这份喜悦,神色雀跃地看着身前,“沈聿白,我刚刚好像看到了月亮!”
听到声响忙走来的沈聿白闻言,愣怔片刻,忙上前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神情紧张地盯着她看:“能看到吗?”
眼前忽闪而过的黑影令秦桢一喜,差点儿就要蹦起来了,她欣喜地点着头,“看不清,但是可以看到有黑影在眼前闪过。”
沈聿白紧绷的神色被喜色取缔,眸中的紧张忽而散去了些许,嘴角扬起点点笑意。
他忽而明白过来,她的失明不过是暂时的。
半日之间就能看清一瞬的光景,说不定过几日就能够彻底的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