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己一生的心结!
那是警官学院毕业的第一年,自己被分配到了派出所,第一次出警就是区卫生局局长王荣生横死在宾馆里。
二十年了,自己还清晰记得那天的情景——
王荣生是窒息而死,凌乱的大床上,中年男子裸露着令人厌恶的身体,正值盛夏,才咽气几个小时,苍蝇已经开始在他的黏膜上寻找机会产卵。
床边,坐着一个穿紫色裙子的小女孩儿,时不时帮死者的尸体赶着苍蝇。
就是她报的警,一个人守着尸体过了大半夜。
警车上,陈军偷看女孩儿,瘦弱普通的模样,说不上很漂亮,却有种无法言表的气质。
她的脖子特别细,让人忍不住怜惜,但又有折断的冲动。
谁家的女儿,这么小就出来做这样的事,父母知道该多痛心呀! 陈军清楚王荣生的死因,实在不愿把女孩儿的纯洁和肮脏龌龊的
情景联想在一起,暗自叹息之余,把眼睛移向别处。
车子颠簸,一只粉色蝴蝶结发夹落在脚边,陈军拾起,女孩儿接过来,别在凌乱的长发上。 她面无表情,一声没吭。
局长这种死法实在不光彩,有关领导打招呼要低调处理。涉事女孩儿还没成年,她的信息也没有公开。女孩儿最后被一个胖男人带走,说是她叔叔,那男人和派出所长特别熟,陈军看到所长不停地拍胖男人的肩膀。
趁胖男人和所长耳语,那女孩儿竟一把抓住了陈军的胳膊——
“救救我!”她唇语。陈军愣住了。
“救救我!”她哀求。
见年轻男警官一副错愕的表情,女孩儿松开了手。目光最后一次交汇时,她露出浅浅一笑。
就是这一笑,折磨了陈军 20 年——
无数次陈军拷问自己,这微笑里究竟包含了什么?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他掐着自己的胳膊,当年女孩儿就是抓住这里,那种感觉自己刻骨难忘,她的手如同尸体一样冰冷。
当他终于参悟那笑容背后的绝望,无尽的悔恨啃噬着年轻的警察,让他永远不能解脱。
“果子,你说是她回来了吗?她在怪我当年没有救她吗?”
林域果心疼地看着平日雷厉风行的师傅,此刻一副脆弱无助的模样,只好安慰道:“怎么可能呢,再说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今天只是碰巧又发生一桩。”
不!
陈军紧锁眉头,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我很快就能再见到她……
暮鼓时分,释介唤净尘、净世和净凡三位弟子进入内室。
内室只有几席见方,一榻一几一书架。墙角立香炉,还未燃尽, 几上一壶白水,一只素碗,碗底寥寥残汤。
推窗望外,海景却豁然开阔,云顶禅寺原就建在悬崖边上。雨停之后,海上正兴起大潮,一浪高过一浪的白色潮水从海天之间奔涌而来,转瞬间扑打在岸边悬崖,这景象正如万马奔腾。
佛像流泪三日,住持粒米未进,只见他此刻神色凝重。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大师长叹一口气。
“看来您已参透禅机?”净尘微喜。释介点头。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可惜世人行尸游走不明禅意,放不下, 舍不得,求不到,正陷于“八苦”。
净字辈的三位大师回想往事,又忧心忡忡,胸口浊气郁结,皆不语。
“执迷不悔方能大彻大悟。”
释介褪去禅袍,换上备在榻旁云游的行裳,这竟是一身俗家衣物。“大师所为何?”
年纪最轻的净凡不解,师兄净尘赶忙用眼色制止。
“去去来来,寻寻觅觅。”
释介语罢,净凡窥见他竟暗自微笑。
第二章 鸢尾的回忆
鸢尾的花语是执着回忆的信仰。平凡如我却不顾影自怜,吐露高贵的姿态。
处世间,如虚空,如莲华,不着水。
沈亦如坚信色彩有气味,蓝色的海和绿色的山不同。声音也有气味,鸟儿的婉转和火车的轰鸣不同。夏天和冬天,南方和北方,老人和小孩,统统都不同。
气息,紧连着过去,在每个踟蹰的迷宫,指引着还能分辨的前路。当蔡高峰站在机场高高低低的人群中,远远地向出港的妻子挥手
时,混杂的色彩、嘈杂的声音演化成复杂的气味,令亦如眩晕,关于一个女孩儿的记忆莫名地涌了上来——
那就从气味开始吧!
初春融雪的山坡是沁人的泥土芬芳,鼻腔还在品味新绿生长的焦急,晴朗的天空下,便慢慢展现出一座深埋在山峦中的北方小城。
这是一个只有候鸟定期到访的角落,侵略者修建的运煤铁路是与外界相连的唯一通道,静静的河流绵延百里注入边境的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