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抬起头了,然而眼尾红红的,不知道是委屈哭了还是气红了眼,看着有点可怜的样子。
白清欢举着那件本打算给他穿上的繁复精巧的外衫示意一下,“还要我帮你穿衣服吗?”
“多谢,但是不必。”
段惊尘不想跟她复盘刚才是谁的问题,更不想让她帮自己亲手穿衣服,他唤来剑灵,让它给自己叼一件外衫来。
还好刀疤这厮尚且未完全叛变,段惊尘的命令还是会执行,总算给他叼来一件先前放在剑庐中的旧衫。
段惊尘迅速将熟悉的素白外衫套在身上,做完这一套动作后,他的气息总算是平定下来。
只是或许是因为皮肤过于白皙,所以耳垂染上的羞色红得几欲滴血。
“方才不是故意的,抱歉。”说完这句后,他不等白清欢的回答,生硬又迅速的将话题切走,“我刚才说到柯峰主有问题。”
好在白清欢很善良的没有欺负他,顺势也就开始谈正事:“嗯,你继续。”
段惊尘的视线刚和她一接触就又飞快避开,他继续:“因为当初这只蛇妖便是柯峰主发现的,诛杀蛇妖这个宗门任务也是由他发布的。但是偏偏这只蛇妖实力远非明面上的元婴期,而至少在渡劫境,若是寻常弟子无法判断也就罢了,但是柯峰主明明曾经和蛇妖碰面交手,却也说它是元婴期,其中定有古怪。”
白清欢注视着段惊尘,听得很认真:“所以你是觉得柯峰主和羽山之中的神秘势力有关?”
青霄剑宗世代都以镇压邪魔,诛杀妖兽为己任。甚至连宗门都立在北灵洲最北段的荒凉雪山间,就为了镇守在此地,成为寒渊与修真界的第一道屏障。
若是连青霄剑宗的一峰峰主都想要放出邪魔,那修真界恐怕真要生出大乱了。
“嗯。”段惊尘逐渐恢复了镇定,垂眸无视掉对面的视线,“另外还有一件事,他们都不知道。”
“什么事?”
段惊尘:“那只妖兽不是没找到尸体,而是并没有死。”
白清欢愕然:“你没有将其杀死?!”
“那只妖兽的力量并不算多可怕,但是神魂力量却强得出奇,我与它大战之后神魂受损严重,恍惚中察觉它的神魂似乎想要侵入我的身体。”
“等等。”白清欢抓住关键点,皱眉:“你的意思是,这只妖兽原本想要夺舍你?”
“没错,只是阴差阳错中你我的神魂颠倒互换了,这才让它没有得逞。”段惊尘平静叙述着那日最后的印象:“我记得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前,看到那只妖兽化作一道迷雾逃走了。”
白清欢在心中默默梳理着线索,喃喃:“先是用千机缕栽赃带我头上,然后再夺舍你。不管是即将飞升的我,还是身为仙君转世的你,这下子都要折损在这蛇妖身上。背后的人真是好一手一箭双雕,竟比我还卑鄙!”
段惊尘:“那蛇妖精通神魂术法,我们想要换回彼此的身份,就得先找到它的下落。”
“其实我对于在你们青霄剑宗当祖宗也没有什么意见。”
白清欢重新躺回躺椅上,招来刀疤,漫不经心摸着狗头,环顾四周打量着她亲手布置出来的仙君洞府,心中很是满意和不舍,“本仙君这几日过得很舒心。”
她都计划好了,过两日就带了刀疤去戊土峰,随便捡点仙器法宝什么的回来。
“我也对继承白长老的无数法宝灵石没有意见。”段惊尘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可惜还有后半句的转折,“不过你应该也有所感应,我们的身体与灵魂并不契合。方才我不慎……”
他说到刚才因为神魂不稳而引出的意外,原本还平静的语气就又差点失控了。
只能有些狼狈地含糊略过这句,继续道:“总之,长久以往下去,你我二人最后只会落得神魂湮灭的下场。”
白清欢当然也感觉得出来。
她如今身上佩戴了数件镇定神魂的法宝,加上不曾像段惊尘那样神魂受伤,所以只是偶感乏力昏沉而已,但是时间拖久了确实不好办。
“身体是一定要换回来的,只是你都说了那妖兽行迹莫测,我们又如何——咦?”白清欢的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她察觉到有人出现在她的荒山山脚了。
在感应出那道熟悉的气息是谁之后,白清欢原本淡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居然是宋兰台。
段惊尘也感应到那道气息了,他没任何情绪外露,只是很冷静地转过头来看着白清欢。
“你的客人。”他如是一句,说着就准备避嫌朝外走。
然而白清欢却快速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你等等。”
她表情颇复杂,先指了指自己的脸,再点了点段惊尘的脸颊,“错了,现在是你的客人。”
段惊尘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但是瞬间变成哑巴了。
白清欢合理怀疑,若眼下她还在和段仙君用传讯玉简联络,在刚才那句话后,这位又该飞快消失装死了。
然而现在容不得他装死,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别想逃,别忘了,宋兰台有门路,他知道一些羽山里面的消息。”
段惊尘:“……”
“你也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就落得神魂湮灭的下场吧?”白清欢动作温和地拍了拍段惊尘的肩膀,鼓励道:“加油白仙子,去和宋兰台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一会儿,套点关键消息出来。”
语罢,假仙君已经对着刀疤吩咐下去:“刀疤,你去把客人带上来。”
缺德仙君的走狗听话去接引客人了,而她本人则往后面看了看,最后走向那扇屏风:“这屏风有禁制灵阵,在后面可以隔绝他人的窥探,你放心,我就躲在屏风后面陪你,你大胆去对付他。”
段惊尘已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真不知道自己回青霄剑宗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回来活着坐牢吗?
……
此时天色已晚,远处夜山如泼墨延伸,唯有眼前这座不算高耸的小山上浮动着星辰般的灵光。
宋兰台还穿着白日那件浅青长衫,他在山脚踌躇徘徊不定,像是一株风中嫩竹,很有些狼狈可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