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韦州战,女儿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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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弗微微点头,“见过楚王殿下。”

玉无惊摆手示意阮弗不必多礼,“早听先生才名,多年前与南华一战中本王还承蒙先生暗中指点过一二,本王正是感激不尽,先生不必多礼。”

玉无惊已经如此说,阮弗却也没有一定要谦让的样子,只微微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玉无玦已经开口道,“不知如今韦州的战况如何了?”

玉无惊抿了抿唇,“方才军中正在讨论战况,四弟初到,理当休整,但军务紧急,也请四弟先进去一听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玉无惊却是看向阮弗,“不知先生……”

“殿下若是不介意的话,不知可否让在下进入议事大帐?”

“自然可以,只是本王担心先生长途奔波。”阮弗不会武,一般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是玉无惊也是懂得武学的,自然一眼便看出来了,阮弗倒是不介意,微微点头道,“如今,多谢王爷了。”

而后跟着玉无玦进入了议事的大帐之中。

大帐中已经坐了七八位将军,早先便听说了晋王殿下与孟长清一同前来韦州,晋王殿下他们倒是不陌生,只是这个孟先生,倒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毕竟这军营中不少将领,其实都已经算是楚王麾下的将领了,当年孟长清暗中帮助楚王对阵南华的事情,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因此总体上这些人对于孟长清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也还有人不服气或者耿直之人看不起,如今终于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孟先生,却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上表露出来的神色,阮弗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玉无惊简单与诸位将领介绍了一声这就是孟长清孟先生之外,也没有再多解释了,众人只得压下好奇心,重新回到军事问题的讨论上。

“南华多水,士兵水站的能力比我们强这是不争的事实,韦州城外就是宽广的杨水江,我们也是无计可施。”一个将军开口道。

玉无惊看向玉无玦,“不知四弟可有什么看法?”

辰国江少河少,便是船运都不怎么发达,将士中还有不少是晕船的,这是天然的因为地理带来的差异,因此不擅长水战,甚至不擅长治水,都会正常的。

玉无玦似乎是想了一下,“南华必定会以他们的长处来打我们的短处,现今领兵的是与赵瑾关系极好的周正,他必定会借此为赵瑾报仇,战事就会难上几分,水战确然不是我们擅长的,但若是化不利为有利,也并不是不可。”

“如何化?”众人的眼神看向玉无玦。

“秋冬时节,河水干涸,加之已经进入秋末,再过几日,南风便会化为北风,战船在杨水江上呆了月余,必定不比当初了,届时可借此机会布战。”玉无玦幽幽道。

玉无惊眼神微缩,“风向历来与火攻相并,但南华对战船操作灵活,恐怕奏效不大。”

“若是南华的战船根本就动不了呢?”阮弗突然插口道。

众人的视线齐齐看向阮弗,只听得阮弗道,“如今对阵南华的士兵皆是从辰国国中而来,不善水战,甚至并不擅水,这是地理所致,但是韦州城内的百姓却世代生活在水边,熟水可比之南华,其中水性极好的人自然不在少数,若是在火攻开始的前一刻钟,南华战船便被捅破了,火攻发起的时候,南华若是想逃,只怕也为时已晚了。”

“可是……南华战船坚固无比,怎么可能捅破?”有人提出疑惑。

阮弗眉头急不可察地皱了皱,“韦州渔民靠水为生,渔民手中有一极尖利的工具可以对如今中原最好的战船造成重击,只是需要技巧和经验而已,诸位,难道没有了解?”

她说得严肃,却让大帐中的将领迟迟才反应过来。

“妙计!”大帐中突然有一人失声喊道,“这个法子,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或许玉无惊作战,从来都没有借助百姓的势力,赫赫战功让他在驻军一带百姓中的声望极高,甚至不用做什么,百姓也会很敬重这位王爷,可是,玉无惊与百姓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疏远的,或许并不是玉无惊真的不将百姓看在眼中,而是因为习惯使然,或者性子所致,别人自发地崇敬,有时候往往会让被崇敬者因为习惯而忽略他们,而阮弗,与楚王的交手并不多,中原各国对于这位皇子的评价,更多放在他冷硬坚毅的战事作风上。

“如此,接下来军中就看四弟的安排了。”玉无惊苦笑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处道。

玉无玦点了点头,玉无惊身边的部下也颇为担心地道,“今日军中形势紧张,军医本叫王爷好好休息。”

玉无惊突然提醒了一声,“永嘉城已经来了消息,不日之后,七弟与十弟会来军中。”

虽是还没有提前得到消息,不过这不让玉无玦觉得意外,当他把元阳城的情况送回永嘉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

接下里的几日,因为玉无惊需要养伤,韦州的战事,便多放在了他的身上,便是玉无痕也时常被拉出去,便是阮弗,或许一整日都不会见到玉无玦一次,玉无惊虽然还是会参与军事讨论与发表看法,却是极少再上阵了,偶尔也只会在城墙上看前方的战事的情况。

北方已经渐渐刮起北风,不过还不成凶猛之势,并不足以实施那个计划,这一点北风,也还不能引起南华将士的注意,甚至,为了避免船只在风中变得摇晃,他们已经将船上的船帆撤了下来。阮弗知道他们会如此做,因为,南北的差异,即便是战场上也不能时时刻刻被注意从而令将领加强防范。

何况,南华已经太久没有对辰国这般用兵了,此次领兵的将领虽然也算是南华的一员名将,到底在对北方的战事上经验不足。

“孟先生觉得此次战役将会如何?”阮弗站在城楼上,不期然听到身后一个微微冷冽的声音。

她转过头,便见玉无惊披着一件披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城门上。

阮弗微微点头行礼示意之后,才道,“南华必败无疑,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就算没有晋王殿下来韦州,相信此处对王爷而言,或因受伤而勉强吃力,却也不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哦?为何?”玉无惊目视前方,微微眯眼道,“孟先生何以对形势如此肯定?”

“赵瑾败了,周正急了,就算有十万大军增援,却未必能将士气再提起,何况那十万大军,还只是在来的路上,若是大军未来,而周正又败了,后边的事情,可想而知。”阮弗平静地道。

玉无惊似乎是惊叹了一声,“孟先生大才,若是军中由此军事相助,本王何愁。”

“王爷言重了。”阮弗道。“闻言楚王殿下麾下的冷崖先生也是足智多谋。”

“冷先生的确是本王的智囊,不过孟先生年纪轻轻更令人刮目相看,经过玉峰山一战,以及元阳城一役,如今天下皆言,先生已经归附辰国,不知先生对此,如何看待?”玉无惊问道。

“归附辰国?”阮弗反问了一句,“天下人却不知,孟长清,本就是辰国人,何来归附一说?”

“先生是辰国人?”玉无惊似乎是意想不到一般。

阮弗只神色平静,似乎是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玉无惊才道,“怪不得先生会有如此举动。”

阮弗不语,但见城门上北风乍起,带了丝丝寒意,她只与玉无惊告了一声辞便离开了城门。

城门上只剩下了玉无惊一个人,许久之后,乍起的北风终于停了下来,玉无惊的身边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王爷。”

“查得如何了?”

“属下无能,无从可查,既找不到孟长清真正的出处,此人,似乎也是横空出现的,在晋王离开永嘉往南的时候出现在晋王的身边,而后与晋王一起出现在元阳城内。”

玉无惊眯了眯眼,“还有何特殊之处。”

“似乎,晋王在南下途中,中途在牢峰谷一带停留了一段时间。”

“牢峰谷?”玉无惊慢慢咀嚼了一句,而后却摆了摆手,“此事不必再查了,再查下去,也只会露出马脚。”

“是……”

回到了军营中专门为自己准备的营帐,青衣为阮弗披上了一条披风,而后才到,“小姐,楚王殿下在查小姐。”

阮弗并不意外,喝下了一笔尚有余温的热茶之后才道,“查才是正常的,不查才是意外。”

九月三十,寅时开始,韦州大营中高挂的旗子开始改变风向,看起来平静戒备的韦州大营其实已经在蓄势待发,这几日反反复复改变的风向,让整个韦州大营的将士们心中忐忑不已,如今看到军旗响动,风声沙沙,竟有股塞外苍古的感觉。

韦州大营里虽然只亮着守夜的灯火,但昏暗的夜色中,其实已经有无数的行动在准备。

杨水江边一处隐秘的地方,正围聚着将近百人,这些人,皆是这段时间以来在韦州城内能够找到的水性最好的壮年男子,阮弗披着一件淡青色的披风,忽然转变的北方吹得她身上的披风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在昏暗的黑夜中将曼妙却单薄的身躯展现无遗。

“秋末天气寒冷,扬水江尤其如此,诸位可做好准备了?”阮弗开口道。

其中一个男子毫不在意,“孟先生放心就是,咱们都是在杨水江边长大的,吃的是扬水江喝的是扬水江,在江中就如同在自家被窝一样,不会怕冷。”

“是呀,孟先生放心吧,何况咱们身体壮,打小在水里长大的,以前入江捕鱼,在水中泡上一天也不成问题,到是如今,南华占了杨水江,导致咱们连生计都没有了,这口气,咱们可忍不下!”

阮弗温温一笑,“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不过还是那句话,只需要凿破船,船一旦漏水,即刻按照原先的计划离开,绝对不可多留!”

“是!”众人齐声保证到。

寅时的天儿,还是黑麻麻一片,杨水江上生起了一层淡淡的秋雾,百步之外,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轮廓,可具体的物什却是看不见了,南华一边,看着扬水江上的雾,站在周正的将士有些不放心,“将军,辰国会不会趁此机会来偷袭?”

“晋王来了韦州,绝不仅仅是这几日的小打小闹,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时刻注意江对面的景象,防止辰国偷袭。”

“是!”

将领转身去传达命令,唯有周正依旧眉头紧锁站在船上,周正是地地道道的南华京都人,南华京都距离韦州一带千里之遥,这一次出征,不管是他还是赵瑾都不怎么看好,毕竟时机未到,否则辰国未必不会比他们先出手,但是陛下却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赵瑾在元阳已经败了,作为南华军事的生命力,对于南华或者对于南华的将士们来说,这是一场浩劫,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在韦州一代迎击辰国。想起赵瑾前些日子的来信,周正的心就没有放下过,他从来没有与那位孟长清接触过,他以为这等书生合该游走在朝堂权贵之间,战场是远离他们的,但是玉峰山一战,加上元阳城一役,他想象不出,若是辰国有了晋王楚王之后再来这么一个人物,将会形成多么强悍的守护。

心绪一点一点地下沉,周正再次将视线看向杨水江的对岸,迷迷蒙蒙的江雾中,似乎看到某些摇曳的移动的东西,他一双眼睛顿时聚焦精力,另一边却有探兵来报,说是前边发现了辰国的兵船。

周正不敢大意,“全军,准备迎击!”

命令刚刚传达下去,杨水江上已经是鼓声雷动,战况即将拉开,可是,出乎周正意料的情况出现了,所谓的辰国兵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便越来越清晰,那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兵船,而是装载了大量柴火干草的大型船只,而当他们真正觉察到的时候,原本黑乎乎的船只,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顺着凶猛的北风,在呼啸的风帆中势不可挡地朝着他们而来。

“将军,是火攻!是火攻!”

周正面上骇然,但依旧保持着镇定的声音道,“快,扬帆,往后往侧面退离!”

南华的船只处于下风向,撤退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只是,撤退分散的命令才刚刚下达,便听见有船兵慌张来报,“将军,不好了,战船漏水了!”

周正面如土色,看着前边顺风而来,越来越清晰的货船,咬牙道,“弃船撤退!”

韦州城的城门上,阮弗依旧是那一披浅青色的披风,宽大的帽子遮盖在她的头上,只露出一张看起来有些苍白也更加娇小的容颜,她的身边,站着的是放眼盯着江面的玉无玦。

杨水江上的火船,已经彻底撞上了南华的兵船,风势借以这一带的渔民代代相传研制出来的灯油,让杨水江上大火连天,蒸腾的热气几乎被雾气散开,让视线更加明朗,似乎也能够传到韦州城的城墙上一般。

“周正,是彻底败了。”良久之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边的玉无惊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喟叹的声音。

“意料之内。”玉无玦道,“周正擅兵是不错,可惜皇甫彧不该派他出来。”

“四弟永远是这般运筹帷幄的样子。”玉无惊转头看了一眼玉无玦道。

玉无玦面上依旧是那一抹温润的笑意,浅浅勾唇,带着隔绝一切的温煦,“二皇兄过奖了。”

“听闻孟先生前两日偶染了风寒,如今劳心劳力,不知如何了?”视线越过玉无玦,玉无惊看着默默站在玉无玦身边的身影道。

“多谢王爷挂念,小病而已,已经无碍。”阮弗平静地道,也许是因为反复无常的天气,也因为这一长段的时间四处奔波,难免劳心劳力,便是阮弗多加小心,依旧是免不了在杨水江的大风中,染了风寒。

玉无惊点了点头,道,“明日晚间,七弟与十弟应当也到韦州了,只是韦州的战局已经暂时落下,至于十万援军,已经不成大碍,四弟接下来,应当是去东南?”

玉无玦淡淡点头,“南华的援军,韦州兵力可以追击,二皇兄向来作战有方,此处自然也用不上我。”

“东楚近年来的野心也大了些,也当好好收拾收拾了。”玉无惊淡淡地道。

江面上的战火,已经渐渐平息,待到天亮的时候,江面上已经是一片平静,主持大军追击溃逃的南华士兵,已经交给玉无惊来做,阮弗走在回自己的营帐的路上,双目中有一些疲惫,这一路上,竟无心与玉无玦说一句话。

待走到营帐的门口,她似乎才想起身边跟了一个如此明晃晃的人,伸手揉了揉额头,“王爷,请回吧。”

玉无玦看她眼底的乌青,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了许多,“很累?”

阮弗一笑,“也不算累,只是,可能太久没有如此长时间奔波了,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她说的随意,可联想到这些年阮弗所做的事情,玉无玦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有些不赞同地道,“这两日好好休息,韦州城内的事情,你别插手。”

阮弗有些好笑,“王爷,我还不至于倒下!”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似是怜惜,似是无奈,“你没有倒下,可在我眼中,你不是仅仅是孟长清,不仅仅是白饮冰,还是人间当被怜惜的女子,再多坚韧,亦有疲累的时候。”

阮弗几乎没有听过玉无玦如此怜惜与她说话的声音,他大多数时候是温润如一块暖玉的,有时候还会有一些无奈,有时候有些让她猝不及防的温情,可如今的,却都不是她曾经听过的那些。

这是怎么样的声音了,如同茫茫天地间,摄入她心间的一抹阳光,照亮了,从此让她再也无法舍得驱走,将那一颗原本沉浸在冰水中的心,强硬地拉到阳光之下,未经她的同意便以温以热滋养,小心翼翼地试探,却温和而又霸道地在她的心一旦钻出了一点便包裹起来,一点一点蚕食掉她竖起的屏障,让她退无可退。

当你一个人踽踽独行在天地间行走了太久,当有一个人给予你宽容、给予你信任、给予你理解并固执地要陪你一起踏上那条漫漫长路的时候,由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似乎就那么理所当然了。

阮弗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我知道了。”

玉无玦伸手为她拨开被北风吹了一夜的此刻贴在脸颊上的长发,眸中带着点点笑意,“去吧。”

阮弗转身进入了大帐中,末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正转头要对玉无玦说什么,却见玉无玦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男子温和的眼神看着她,几乎要融化韦州的寒风,“还要说什么?”玉无玦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化开,似乎笃定了阮弗要说什么的样子。

阮弗眼中闪过一抹懊恼,对于某人笃定的神色感到一丝挫败与为难,将原本想要让他也好好休息的话压下心头,严肃道,“我会好好休息。”

玉无玦轻轻笑了一声,“阮儿放心,我也会。”

在玉无玦化开的笑意中,阮弗只抿唇,默默转身,不再多言。看着已经落下,隔绝了外在一切的帐门,玉无玦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的化开,看着空中升起的秋阳,眼中划过一抹浅淡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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